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对于哈萨克学讲话(精选文档),供大家参考。
关于哈萨克学的讲话*
耿世民
哈萨克学(Kazkh Studies/Kazakology)顾名思义, 是指关于研究哈萨克民族的学科。
它有狭义、 广义的区分。
狭义上指对哈萨克族古今语言文学的研究, 广义上指除语言文学外, 尚包括诸如哈萨克族的考古、 历史、 文化、 宗教、 民俗、 神话等方面的研究。
近些年来更趋向于包括人种学、 分子生物学(DNA)、 冶金学等方面跨学科的研究。
总之, 哈萨克学研究在国外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而在我国只是在解放后, 特别在近些年才有较大的发展。
中央民族大学早在 1953 年就建立了哈萨克语言文学专业。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 今年在中央民大民族语文学院又正式建立哈萨克语言文学系。
这标志着我国哈萨克学发展的一个新阶段。
先谈谈哈萨克语文专业在民大建立的经过。
1949 年我进入北京大学东方语言系学习突厥语——维吾尔语。
1952 年春我们去新疆参加土地改革运动, 在乌鲁木齐参加了新疆分局举办的土改训练班。
当年秋天我被派到新疆北部的塔城专区额敏县参加土改。
因那里是哈萨克族聚居区, 我不得不学习哈萨克语。
哈语与维吾尔语虽同属于突厥语, 但它们之间的差别还是不小的(大概相当与北京话和上海话之间的差别)。
1953 年夏回到中央民族学院(民大前身)(1952 年夏天全国高等院校调整时, 北大维吾尔专业被合并到民院)。
当时任民院教务长的尹遇然同志让我和其它二位哈族老师一起在民族语文系第三教研室内建立哈萨克语文教学小组。从此开始了我的哈萨克语文教学和研究工作。
哈萨克语属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中的克普恰克 Qipchaq 语支)。
其最古文字可上溯到公元 8 世纪初的古代突厥文。
古代突厥文为我国历史上曾活动在蒙古草原的突厥汗国(公元552-744 年)、 回鹘汗国(公元 744-840 年)
使用的文字, 这种文字因外形与古代日尔曼民族使用的如尼(Rune)
文相似, 所以也称古代突厥如尼文。
又因其主要碑铭在蒙古鄂尔浑(Orkhon)
河流域发现, 所以也称为古代鄂尔浑文。
这种文字也在今哈萨克斯坦东南部的塔拉斯(Talas)一带发现。
19 世纪末以来, 又在新疆出土了大量用回鹘文写成的各种内容的写本。
这些碑铭和写本是我们研究古代突厥历史、 文化和古代突厥语文的重要材料。
从 19 世纪末丹麦学者汤姆逊解读古代突厥文字母到上一世纪 50 年代, 已过去半个多世纪。
在此期间, 国外先后刊布了古代突厥碑文和写本的德、 法、 俄、 英、 日、 土耳其等文本, 而我国尚无从原文直接翻译的汉文本问世(当时只有从英、 德文转译的不完全的译文)。
50 年代中期, 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接触到德国著名古代突厥语文学大师葛玛丽(Annemarie von Gabain)
的经典著作《古代突厥语法》(Alttuerkische Grammatik)(该书除语法外, 还包括文选、 字典)。
因当时我已有较好的哈萨克、 维吾尔等现代突厥语的基础,又曾在大学时选修过一个学期的德语, 所以借助字典勉强能看懂该书的一些内容, 引起了我对这方面的浓厚兴趣。
在某种意义说来, 为我打开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
于是我下决心学好古代突厥语文, 把古代突厥碑铭直接从原文译成汉文, 以填补我国在这方面的空白。
此后差不多有三、 四年时间, 我一面自修、 进一步提高德语(由于当时缺乏汉文本的德语教材,我只好使用俄文本的德语教材), 一面反复阅读、 抄录(当时尚没有复印机)
和翻译此书。由于 50 年代政治运动多, 经常下乡 劳动或出差新疆, 我对该书的钻研和翻译是在十分困难的条件下进行的。
这期间我从马洛夫(S. Ye. Malov)
的俄文书《古代突厥文献》(Pamyatniki Drevnetyurkskoy Pis’mennosti)
也学到不少东西。
* 此为我 2004 年 11 月 4 日应邀在中央民族大学民族语文学院哈萨克语言文学系为全系师生所做的讲话。
我根据古代突厥文直接翻译的汉文译文后来发表在林干先生的《突厥史》(1988)
一书中。
目前我正在撰写关于古代突厥文碑铭研究的专著。
下面我重点谈一下哈萨克语文学(Kazakh Philology)。
先讲讲哈萨克族的族源和现代哈萨克族的形成。
哈萨克族主要居住在中亚哈萨克斯坦共和国(1991 年 12 月 16 日建立, 面积约 270 万平方公里)、 我国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和蒙古共和国西部的科布多省。
人口约有 8-9 百万。
中亚哈萨克共和国位于欧亚大陆的中心。
哈萨克族主要是以突厥语系的克普恰克部为核心,融合了在此之前欧亚大陆的斯基泰(Scythian)
人和在此之后的蒙古人形成的。
在种族上基本为蒙古人种, 但混有少量的高加索人种成分。
约从公元前的 4、 5 世纪到公元前后, 在欧亚大陆草原上活跃着西方古典作家称之为斯基泰(我国和古代波斯人称之为塞 Saka)
的部族, 他们善于骑射, 工于制造具有动物纹样的青铜器。
在人种上属于深目高鼻的高加索人种, 在语言上主要属于伊兰语系。
我国古代史籍中提到的居住在伊犁河流域的塞人和乌孙人应是这一游牧部族的一部分。他们构成了现代哈萨克族族源之一。
古代活动在我国北方和西北方的著名游牧民族匈奴人也是构成哈萨克族源的一部分。公元前 3 世纪, 在以今内蒙古鄂尔多斯(Ordos)
为中心的蒙古草原, 建立了匈奴政权。
匈奴的首领称单于(相当于后来突厥时代的可汗), 其核心部落由孪騠部(像后来突厥汗国的阿史那部, 回鹘汗国的药罗葛部一样)
和其它有影响的部落组成。
公元前 59-49 年, 匈奴内部发生动乱, 分裂为两部。
一部称南匈奴, 为首的是呼韩邪(前 58-31), 另一部分是以他的兄弟郅至(前 56-36)
为首的北匈奴。
前者于公元前 52 年归顺汉朝。
而郅至在汉朝政府的压力下, 退到今哈萨克斯坦东南部的咸海和热湖之间一带。
之后, 又不断有匈奴人西迁, 有的更西进到达欧洲。
有的学者认为他们与西方史料中的匈(Hun)
人为一回事。
关于匈奴人的语言, 许多学者认为属于古代突厥语。
如果说前一时期 (即阿尔泰共同语)
为假设构拟的话, 那么到匈奴时期, 我们已经有了少量文献资料。
在汉文史籍中保存有一些用汉字记录下的匈奴人的官号及个别的词语。
在欧洲也保存有一些匈人(Hun)
语言的材料。
下面介绍一些学者们对保存在我国《晋书》 中一句匈奴诗的研究。
在《晋书》 卷九十五《佛图澄传》 中记载了下面一事。
当前赵首领石勒要征讨后赵刘曜时, 石勒问僧人佛图澄关于这次出兵的结果。
后者说了一句匈奴诗:“秀支替戾冈, 僕谷够吐当”。
事件发生的时间为公元四世纪。
汉文的解释是:
秀支, 军也; 替戾冈, 出也; 僕谷, 刘曜胡位也; 够突当, 捉也。
到目前为止, 有 Ramstedt , Bazin , Gabain , Talat Tekin 等人的构拟。
虽然各人构拟的具体语词 不同 , 但都是以 古代 突厥语为 基础的 。
综合各家的 意见 , 可构拟恢复为 : (sü—军队, -g—宾格字尾)。
全句的意思为:
你出兵时, 就会捉住僕谷 。
根据《隋书》 的记载, 所谓铁勒(一般认为是唐代之前汉文对突厥 Turk 一名的另一种写法)于世纪时, 已分布在西从里海东到蒙古高原的广大地区。在后来的西突厥汗国 ( 世纪)
时期, 整个哈萨克斯坦地区也包括在其统治范围内。
现在可以肯定地说, 从那时起,哈萨克斯坦的突厥化进程已经开始了。
俄国古代突厥碑铭学家 S.Klyashtorny 认为克普恰克一名已出现在 8 世纪的古代突厥碑铭中。
穆斯林地理学家早在 9 世纪就称现哈萨克斯坦地区为“克普恰克草原”( Dashti Qipchaq/Dala-yi Qipchaq)。
13 世纪后, 该地虽成为蒙古成吉思汗长子术赤(Chuchi)
的领地——金帐汗国(因术赤早于他父亲一年死去, 所以实际上成为术赤次子巴图 Batu 的领地),但对克普恰克草原的民族形成进程并未产生大的影响。进入克普恰克草原的蒙古人不久就被突厥-克普恰克化了。
到了公元 15 世纪, 由于以 Janibek 和 Kerey 为首的王子不满 Abulkhayr大汗的统治, 率其属下迁到哈萨克斯坦草原的东南部七河流域一带, 后形成了哈萨克汗国。
随着汗国势力变得强大, 哈萨克一名也逐渐在草原流行开来。
关于哈萨克语言的历史分期及其主要文献, 我提出下列的看法:
一、 阿尔泰共同语(公元前 4、 5 世纪以前)(为阿尔泰语言学家的构拟时期);
二、 上古突厥语(公元前 3、 4 世纪——公元后 4、 5 世纪)(表现在汉文和欧洲古籍中留下的匈奴/匈人的词语);
三、 古代突厥语(公元后 6-10 世纪)(蒙古高原和中亚塔拉斯河谷一带发现的古代突厥文碑铭);
四、 中古突厥语——金帐汗国时期的克普恰克语(10-13、 14 世纪)(Codex Cumanicus , Toqtamys , Qutlugh Temir 等金帐汗的敕令等);
五、 近、 现代哈萨克语(15--18 世纪带有克普恰克语特点的察哈台文文献, 以及从 19 世纪 Ibray Altinsarin , Abay Qunanbayev 开始的近现代哈萨克作家的作品)。
这里我想顺便指出一个问题, 就是长期以来在哈萨克知识界存在一种错误的观点, 认为只有用现代纯粹哈萨克语写成的作品, 才能算做哈萨克语文献。
我们知道, 在历史上许多民族的书面语和口语都是脱节的。
哈萨克族的情况也不例外。
现代哈萨克语的基本特点虽然早在 13、 14 世纪已经形成, 但真正反映在书面语里是从 19 世纪的阿巴依· 库南巴也夫才开始的。
关于古代突厥语及其碑文的研究, 现在已构成突厥语文学/哈萨克语文学的一个单独分支。
由于时间的关系, 这里不允许做详细的介绍。
这里我只向大家推荐二部奠基性的著作:即德国突厥语文学大师葛玛丽(Annemarie von Gabain)
教授的《古代突厥语法 Alttuerkische Grammatik》(由我翻译的汉文本即将有内蒙古教育出版社出版)
和 俄国马洛夫(S. Malov)的《古代突厥语文献》(Pamyatniki Drevnetyurkskoy Pis’mennosti)。
关于金帐汗国克普恰克语及其文献的情况, 请大家参阅拙文《回鹘文在金帐汗国和中亚的传播》(载《语言与翻译》, 2003, 4 期), 以及美国哈佛大学 O. Pritsak 教授的《克普恰克语》( Das Kiptschakische ), 葛玛丽教授的《库曼语汇集的语言》 (Die Sprache des Codex Cumanicus), 载《突厥语文学基础, 卷一》(Philologiae Turcicae Fundamenta, I)
和 J. Eckman教授的《克普恰克文学》 (Die Kiptschakische Literatur)(载同上书, 卷二)。
这里要着重指出, 早在 13、 14 世纪, 现代哈萨克语的主要特点, 如以词首的 j 代替其它突厥语词首的 y, 以 s 代替其它突厥语词间、 词尾的 sh, 以 w, y 代替其它突厥语音节尾的 gh/g, 以 iw/yw 代替其它突厥语动词尾的 gü/ghu 等等。
现代哈萨克语方言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哈萨克族族源的不同成分。
至于哈萨克斯坦近年出版的有关这方面的论著, 因我涉猎不多, 这里就不谈了。
最后我想引用葛玛丽教授《库曼语汇集的语言》 一文中的一段克普恰克语的基督教赞美诗来结束我的讲话(库曼为中世纪欧洲人对克普恰克人的称谓):
原文哥特字母的拉丁字母规范转写:
Saghynsamen bahasyz
qanyny (,) kim Xrystoz töktü sö(y)üp quluny (,)
tyyal(may)
men yashymny. Kim unutghay muncha yigilikni , kim ichip tattly choqraq suwny, toydyrdy janyny.
汉文译文;
当我想到无价的鲜血,
基督为爱其奴仆而流洒,
我禁不住我的眼泪。
谁能忘却这样的好处,
当他饮了这甜甜的泉水,
而使心灵得到了满足。